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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律 尤氏


陈瑞林

霞披三品竟风流,

屈辱含酸忍心头。

贤德秉持人息事,

空房独守月当楼。

寒微怜取春情暖,

利害权衡属意谋。

料得华筵终有散,

寄居荣府更添愁。

尤氏乃宁国府贾珍之妻,贾敬的长房儿媳,故称珍大奶奶。尤氏虽为继室,但与金陵十二钗相比,可谓一人之下,众人之上。她随贾珍袭正三品诰命夫人。“贾元春才选凤藻宫”贾母率邢、王二夫人并尤氏大妆后,一共四乘大轿鱼贯入朝,这是何等的风光。


就是这样一个在人前地位显赫宁府的掌门人,在人后却饱受屈辱和冷落,被凤辣子骂得一无是处。第六十八回“酸凤姐大闹宁国府”,贾琏偷娶尤二姐,事情败露后,王熙凤骂尤氏:自古道:“妻贤夫祸少,表壮不如里壮。”你但凡是个好的,他们怎能闹出这些事来?你又没有才干,又没口齿,锯了嘴子的葫芦,都只会一味瞎小心,应贤良的名儿。

尤氏真的如凤辣子所骂的那样吗?其实在曹公的笔下,通过几个场景便表现出尤氏是有着过人的智慧和城府,处事能避开锋芒,隐忍大度。她和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堪有一比。她们都是贾府的掌房当家儿媳。

凤姐出身于有名的金陵王府,深得贾母的信任,且有亲姑母王夫人撑腰,后边还有个薛姨妈,可谓得天独厚。而尤氏出身不显贵,后来家境又败落了,其父过世,还有继母和两个非血缘关系的妹妹,要靠贾珍接济。


贾蓉也非亲生。自古“无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”尤氏婚后无育。在《红楼梦》一部书中,没有一人与尤氏有血缘关系的,也可谓孤苦伶仃了。就是这样一个家境不济又没生子的寒微之人,却能够稳稳坐在宁府掌房当家大奶奶的位子上,还要凭其智慧和才干。


尤氏办理公公贾敬之丧事,也演了一出“独艳理亲丧”因当时贾珍父子及贾琏为太妃奔丧,凤姐又因病卧床。尤氏只能里里外外一肩挑,一马当先,呼风唤雨,急事速办,要事慎办,方方面面俱无疏漏。连贾珍听了尤氏的安排都赞不绝口。


当初凤姐协理宁国府为秦可卿办理丧事,那是顺风扬帆,正值贾府“烈火烹油,鲜花着锦之盛”的前夕。而尤氏办丧事时,贾府已临近“圣筵必散”趋于弱势了。逆水行舟当然与前是大相径庭了。那尤氏的才干岂在凤姐之下吗?

此外,尤氏的人缘好,待人接物比凤辣子宽容和善,对长辈恭恭敬敬,竭尽孝道。侍奉贾母用餐、说话取笑直到起更的‬时候。每逢节日必备佳肴美味给贾母送过来。对公公贾敬的寿诞特别记挂,为庆寿提前向贾珍请示操办。对平辈姐妹如李纨、凤姐、等相处和谐。对地位寒微的人报怜取之心。


第四十三回“闲取乐偶攒庆金寿”,尤氏受贾母之托,要“众筹”为王熙凤筹办生日宴,从贾母对尤氏的信任度,可见她办事妥帖。大家都出了不少银子,凤姐还问了两位姨奶奶出不出?尤氏因悄悄的骂凤姐道:“我把你这个没足够的小蹄子儿!这么些婆婆婶子凑银子给你做生日,你还不够,又拉上两个苦瓠子。”


尤氏趁凤姐不在跟前,把周、赵二位姨娘的银子还了。并说:“你们可怜见的,那有这些闲钱?”这两个半奴半主想到平时凤辣子的尖刻,在心里对尤氏是千恩万谢了。尤氏当面也把鸳鸯和平儿的银子还了。

对待家奴焦大,尤氏特别关照,尽管焦大喝酒骂人,但念及他曾经救主有功,嘱咐贾蓉别给他派活,只管看门就好了。对凤姐要驱逐焦大的主张并不赞同,不相为谋。

尤氏是个很让人怜惜的封建家族的牺牲品,空有其华贵的外表,精神情感是极其空虚和忧愤的。公公一心奉道,不务家业,其夫贾珍父子又是色胆包天之人,对他们的一切劣行只能听之任之。贾珍染指儿媳,调戏尤二姐、尤三姐只能装聋作哑,也保护不了。


明知贾琏偷娶尤二姐如入虎口,但毕竟身单力薄,劝阻无果,只能是“无可奈何花落去”了,见不到燕归来啊!秦可卿自缢,为了维护贾家的面子,人前强作悲痛,只得称病不理丧事,以示不满和抗拒。

贾珍白日里在家聚众赌博,晚间与两个小妾饮酒作乐,而尤氏独守空房。她心中有多少委屈、不平、怨恨和苦楚,又能向谁诉说?偌大的贾府芸芸众生,谁又是她的知心人?而她所处的位置只能顾全大局,能忍且忍,保全自身。尤氏虽能左右逢源,隐忍大度,但倾巢之下,焉有完卵。宁府被抄,贾珍发配,自己只能寄居于荣府,孤苦伶仃,凄凉终老。

曹公对尤氏的人物描述,多是以王熙凤的独断专行、图财害命、心狠手辣为陪衬的。相形之下,尤氏善良宽厚,有才有德。从不贪欲,不欺弱。对丈夫唯唯诺诺,为求得家庭和睦,是不得已而为之。能够唤取读者的怜惜之情。也是曹公从另一个角度对封建大家族的强烈抨击。


注:本文作者陈瑞林,文章源自公众号“诗画品红楼”

注:翟海潮、范文义、刘承彦主编的《诗画品红楼》一书已于2021年1月由北京出版社出版,当当、京东、天猫有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