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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述:宋哥(陕西咸阳人)

撰文:胖爷

在我租房楼下,有家夜宵店,名字很好听,叫阿媚小店。店如其名,的确很小,不过二十来平,也不是当街店铺,没有地利优势。

可城中村这种地方,容纳无数异乡打工人,小巷深处,陋室小屋,也被屋主利用起来,作些简装,当成铺面租给生意人。大凡有过珠三角的打工经历,对城中村便不会陌生。

除了房屋简单,城中村其他都还不错,求医看药,娱乐消遣,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,而且实惠。出租屋安置肉身,租客们的吃穿用度,全都在城中村解决了。热闹喧哗的城中村,是过日子的好地方。

打工者白天给老板打工,夜晚下班后,时间才是自己的。回到出租屋,解决餐饮的方式有很多,快餐是最简捷的一种。可是,快餐只能填饱肚子,夜宵店才是放松身心,暖胃暖心的所在。

阿媚夜宵店为附近的租客,提供了这样一个地方。

阿媚小店白天是不营业的,只有六点之后,才打开店门。这时,也不迎宾,只为夜晚的欢歌打前战,作准备。直至晚上八时,才算万事妥当,可以真正应对顾客了。

店子不大,人也不多,除了一个男厨师,一个女帮工,再有一人则是老板。老板自然叫阿媚,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,身材略显发福,但若换成另一套更接地气,更受网友欢迎的用词,则可以为饱满、丰润来形容。

店主阿媚喜欢穿裙子,而且是无袖的。她肤如白雪,穿上红裙,显得更加娉婷动人。千万别以为阿媚是个俗气的女子,她是夜宵店的灵魂,指挥着店里的三人小组如何更好地分工协作。

掌勺的厨师,跟了阿媚十几年,这位自称为勺哥的人,其实比阿媚还大几岁,不过,在阿媚面前,他甘心情愿,为她服务。尽管以他的技术,换一家店,或者自立山头,都可以活下来,甚至活得更好。

帮工与阿媚是同乡,好像还有些亲邻关系,虽是帮工,但若饭馆帮工有江湖排名,在附近城中村的店子里,她绝对算得上前三名。

她刀工极好,速度又快。最重要的是,在她眼里,切菜不是切菜,她喜欢哼着小曲,在惬意的享受中,完成这项工序。让食材得到艺术的滋养,是小店帮工对待工作的ISO标准。

至于第三个人,则是阿媚自己。她是老板、收银员,也是夜宵店的杂工,是小店美学的集大成者。

前面已经讲过,她有着迷人的身姿。不过,身材好的女人,城中村的许多饮食店里,都能找得到,也许,这是她们作为老板娘的优势之一。

不过,阿媚比她们做得更好,她是真诚的,每天露齿一笑,让人有种发自内心的欢喜。她还是热烈的,像湖南的朝天椒,有着很泼辣的作风。

其实,这也是必须的,若她没有这样的性子,她的夜宵店是极难开得长久的。这样一个女人,看起来浑身的烟火气,但实际上,你却不能忽略她灵魂的闪光之处。

阿媚是安徽人,会唱黄梅戏。一个开夜宵店的女人,竟然会唱戏,这原本就有些不平常了。但阿媚的特异之处,还并不止于此。除了黄梅戏,淮剧和京剧,她也唱得有模有样。

阿媚会唱戏,来店里消费的熟客大多知道,但并非所有人在大饱口福时,还会大饱耳福。阿媚只唱给有缘的人听,有幸听她哼唱一曲的客人,会成为阿媚小店的忠实粉丝,每隔几天,便来捧场。

但他的幸运,不会一直延续,阿媚的戏不会再次唱给同一个人听。就好像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道河流一样,这像个哲学问题,有些玄乎。没办法,阿媚偏偏这么琢磨不透。因为琢磨不透,反倒吸引了更多好奇的顾客。

不知道阿媚小店什么时候开张了,反正看招牌,看门面装修,已经有了很多年头。我搬来这里居住之前,小店就在这里。

我在这里住了三年,三年间,租客们换了一拨又一拨,阿媚小店的顾客,自然也如流水一般地转。但不管是旧人走,还是新人来。阿媚小店的生意,一直红红火火,门庭若市。

如逢周末,更是火爆。到了次晨,我出门跑步时,常常还能看到店子的门还开着,阿媚正在亲力亲为,清扫昨夜的残余。

老板越是忙碌,越能证明,昨夜顾客们在这里得到了多少欢乐。现在的食客们,精着呢,卖情怀,忽悠三两个客人可以,但时日一长,难保不出差错,一旦出错,可能全盘皆输。

千万不要以为,阿媚小店生意好,在于她会唱戏。这样一个有趣的灵魂,的确为她拉来了人气,但若是她的店子,味道不佳,是绝对无法一直红火的。

说起来,阿媚小店,所卖的夜宵,没有明确的地域特色,更像一个海纳百川的综合体。至于具体菜品,无非不过那几样,烤鱼、炖鸡,外加几道海鲜汤。这样的深夜美食,随便到夜市哪家店里,几乎都能吃到。尤其是城中村,更为寻找这类美食提供了便利。

城中村有许多小店,光看外表,破旧不堪,简陋的环境,却无法掩盖美味的诱人。偏偏这样的地方,往往出产着众多让人垂涎的小吃。这样的店家,很像流落民间的江湖高手,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。

阿媚小店也可归之为苍蝇馆子一类,但不知勺哥掌握了什么秘诀,反正经他手烹饪的宵夜,总能让饥饿的胃,获得心满意足的慰藉。

我喜欢烟火气浓郁的地方,楼下有这么一家小店,毫无意外地成了阿媚小店的客人。每次见面,阿媚必灿然一笑,让你心头一软。

在长安宵边租房三年,我保持着两周一次的频率。去的次数多了,成了熟客。加之楼下楼下,也算邻居,阿媚调侃我为“持有VIP金卡的贵宾”。倘若换成别人,听了这样的幽默称呼,同样会心情舒爽的。

九月下旬的一天,我在工作上遇到挫折,加之此前诸多不吉,心中烦恼,没在公司用晚餐,直接回了宵边出租屋。回屋里,放了包,径直来到阿媚小店,想喝一杯,解解闷儿。

那天不是周末,加之时间尚早,屋里尚未有别的顾客。这么早踏足阿媚小店,对我而言,还是头一遭。

阿媚正在拖地,平时穿裙子的她,那天披了一件T恤衫,配上一条蓝色牛仔裤。阿媚与我打了招呼,又弯腰专心拖地去了。

她倒退着往后,我的目光无处可避,无意中看到牛仔裤与上衣之间,露出的一块白。

那块空白处,有个纹身,像是一把刀。

我见过有女人在胳膊上,纹玫瑰,纹蝴蝶,甚至纹一条龙的,但在其臀之上,纹上一把刀,实在有些怪异。

第一眼,我以为自己看错了。心中存了疑问,待到阿媚离我近了一些,我想再仔细看一眼时。阿媚从我的异样中发现的不对劲,她直起身,扯了扯衣服。

短暂的一个瞬间,我看到她脸上的神色,有些慌乱。她进了里屋,直到有顾客上门,她才再次出来。脸上表情看似虽然与往日一样,却又到底有了些不同。

与阿媚一样,那天我坐在桌前,表面上吃菜喝酒,却始终心不在焉。我早就知道,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。但她纹身上的那把刀,让故事变得意味深长。

因为这个无意间发现的秘密,我有好几天不敢正眼看一眼阿媚小店,更别说前往光顾了。

直到一周后,下班从小店门口经过,正好碰到阿媚,躲无可躲,尴尬万分之时,阿媚主动开口问好。自此,这个心结才得以解开。

之后,我再未发现阿媚穿那套衣服,每次都穿连衣裙。

关于那把刀,我作过许多猜测,继而,对阿媚的身份,对她为何单身,甚至阿媚这个名字,都产生了怀疑。甚至还想再次求证,那块白色上面,到底是纹了一把刀,还是别的什么。

只是,再也没有这种可能了。阿媚再未穿过那套衣服,而是换成了连衣裙。如此一来,自然将那不该露出来的一块白色,遮挡得严严实实。

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,直至与同事一次深夜谈心,才彻底释然。是啊,就算我真的找出答案,又能怎么样呢?

人这一生,如此短暂。昨天已经过去,未来尚未开始,只有好好珍惜现在,热爱当下的生活,才是生命最重要的意义呀。

店主阿媚不正是这样吗,热烈地爱这个世界,热烈地活在这个人间。用有趣的思想,对抗无聊,让普遍平凡的生活,变得有了更多欢乐,多了一层意义。

生活在城中的人,不同样如此吗,每个人都有小秘密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。正因为世界是五彩斑斓的,生活才多姿多彩,才令人眷念珍惜呀。(图文无关)

每个人的经历,都是时代的一部分。胖爷专注于讲述非虚构故事,致力于为普通人立传,写人生百态,写人间的凉薄与温情。目前,已有10万多粉丝,单篇文章阅读量突破320万。欢迎提供采访线索,我们一起记录滚滚奔涌的大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