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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叶曙明

也许无人可以说得清,大规模的旧城改造,到底是一幕喜剧,还是悲剧。对于急欲旧貌换新颜的政府官员,还有那些一心要大展鸿图的建筑师、开发商来说,洪水般的大规模改造计划,总是令人热血沸腾,心驰神往的。在破旧立新的革命中,“保护传统”往往被人们有意无意地遗忘掉了。

从 1982年国务院公布广州市为历史文化名城,到1998年市政府颁布第一部对城市紫线的保护法规《广州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》,其间相隔16年之久。至 2001年市政府公布广州市第一批历史文化保护区名单时,老城区已被拆得七零八落。尽管政府保证会妥善安排搬迁中山路上的老字号商店,但事实上,几乎没有 一家老字号在搬迁后能获得新生,它们的处境只会更加恶劣,经营更加困难。

只争朝夕的房地产开发商们,可不管老字号的命运如何,已经抢先进驻,各施各法,大破大立。中山路的命运,其实早已注定。1991年夏季,中山二路执信路口至 东川路口,长566米路段,率先进行扩宽工程,从原来的14米扩至36米。1993年12月28日,广州地铁一号线正式破土动工。随着地铁一号线在中山路的站场和上盖物业开始兴建,路面也同时进行全线拓宽。大拆大建的风暴,终于全面降临中山路了。

20年代的惠爱路(中山路)


政府一声令下,把地铁沿线工程建设用地拆迁安置任务,分解给所属区和市的有关部、委、办、局,限期完成。1994年5月6日分别签署拆迁安置承包责任状。

在广州因地铁建设而出现的3000多个工地里,中山路的拆建,也许最震撼人心了。

从 1995年开始,地铁这条地下长龙,从中山一路一直向中山七路挺进,所向披靡。为了配合工程,新华电影院拆了,新星电影院拆了,艳芳照相馆拆了,惠如茶楼 拆了,华北饭店拆了。到处都在拆、拆、拆。把历史拆了,把记忆拆了,打造一条全新的中山路,变得连土生土长的广州人也认不出来。

随 着工人大佬手起锤落,以骑楼为特色,充满亚热带风情的中山路,便基本上荡然无存了。一种老广州的历史意绪,到此戛然而止,烟消云散。古老的惠爱大街只能通过梦境,存在于某个遥远的空间,那里的人们穿着莨纱绸对襟衫,趿着木屐;卖卜卜榄的唢呐声从宁静的巷里破空而起;在那里我们又年轻了,回到了童年时代,跳着,笑着,跟在外婆后面,穿过长长的巷子和骑楼,到新华电影院看电影去。

可惜,这种场景已永不会再现。

50年代的中山五路


没有了骑楼的中山路,显得宽敞、明亮。中旅商业城、百汇新天地、地铁监控中心、五月花商业大厦、新大新百货公司气派雄伟,坐落在蓝天白云之下。但它们风格殊 异,互不相干,缺乏和谐之感。

地铁监控中心名义上是莫伯治的作品,但卡通化的造型,与他以前淳厚的岭南风格,已相去甚远。夏天炽烈的阳光直射在人行道上, 明亮刺眼,热浪翻腾。走在这样的街上,一瞬间会感觉茫然。虽然可以看出设计者想保留一点骑楼的形式,但淮橘为枳,韵味早已尽失。这时我才领悟到“意义是不能移植的”这句话的含义。

从1992年至1996年,广州市大规模清拆旧城,共批准拆迁地块1194个,需拆迁41.874万户,涉及拆迁人口140万。市政府办公厅的《穗府信息》称:“在我国大中城市显属罕见”。

旧城是需要改造更新的,但是否一定要大拆大建呢?有“古城卫士”之誉的同济大学阮仪三教授,面对全国各地风起云涌的城市改造运动时,曾沉痛地说:

人是一种有感情的动物,他们需要在环境中体味自己的历史、寻找生活的记忆、抚摸过去的痕迹,而没有历史和传统的城市是荒漠,是有感情的人不能忍受的。


大拆大建的城建理念,在许多国家早已被扬弃了,建筑遗产的再利用渐渐成为城市建筑开发利用的基础方式之一,甚至成了核心理念。“保护建筑”,不仅仅是保护文物建筑,还包括大量平凡、普通、价值不高,但代表着不同年代的老房子。

现存的骑楼历史虽然不算很长,称不上文物建筑,但它是城市生态的一部分,是城市肌理的一部分,记录着城市成长的过程。人们赞美城市生态的多样性,原本就是要通过不同时代的建筑体现出来的。这一点理论上无人反对,但一到具体个案,在各种利益互相制约下,则戛戛乎难矣,免不了又要把推土机、抓钩机倚为法宝。


我原以为,支持拆掉重建中山路的,也许以年轻人居多,他们对那些老建筑,本来就没什么记忆,他们喜欢新东西,喜欢庞大与奢华,喜欢耸入云端的高楼;反对者则会以年长者居多。但事实却并非如此,我认识一位在广州生活了近半个世纪的老出版家,就是坚定的“革新派”。他认为中山路的重建是必要的,因为那些老房子已 十分残旧,其实没有人喜欢住在里面。

大拆大建的中山五路(黎旭阳 摄)


他举了个很简单的例子,那些大声疾呼要保护北京四合院的人,大都不是住在四合院里的。这似乎成了一个定律,凡是鼓吹保存传统生活模式的人,他自己必定不是生 活在这种模式之中;凡是赞美传统民居优美的人,他本人一定不会住在这些民居里。我们凭什么为了保护传统建筑风貌,而剥夺人们居住花园小区、新式高楼的权 利?这位老出版家强调说,保护旧城要有一个尺度。

的确,既然你把传统建筑说得天上有地下无,为什么你自己不住进去?为什么你要到那些有泳池、有会所、有私家车位的花园小区买豪宅?但问题是不可能所有人都去住洋房别墅、花园小区。老房子在那儿,总会有人居住的,残旧了可以修葺,没有抽水马桶可以改造成有抽水马桶。一个城市的住宅,也需要多样化的,不可能只有 一种风格,一种档次。主张保护客家围龙屋的人,不一定要住在围龙屋里;主张保护粤剧的人,也不一定要自己登台演唱。

对这个翻天覆地的时代来说,微弱的个人声音,瞬间随风而散。城市正以它固有的步伐朝前迈进,仿佛有千万辆推土机列成方阵,雷霆万钧,隆隆作响。在推土机的后 面,冒出一幢幢摩天大楼,点连成线,线连成网,刹那间遍布大地,向小市民炫耀着它们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专横的威权。原有的街巷脉络已被打破,支离破碎,还有许多消失不见了。

今天的中山四路


在势不可当的现代化潮流下,所有人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焦虑反应。有些人是对传统的中断感到焦虑,有些人是为我们还不能与纽约、东京,甚至上海看齐而焦虑,有些人则是为混乱无序的现状感到迷茫,为无所适从而焦虑。

太阳底下,商场每天都在开张。马路每天都在塞车。新楼盘每天都在落成。有一个楼盘以“众人仰望之城”作为广告词。这无疑是许多规划师、建筑师长久以来所憧憬的梦想。大多数的建筑设计师,依然沉浸在与传统决裂的欢跃之中,他们感兴趣的是如何“决裂”,而非如何“承传”。


在北美、欧洲旅行,常常看见一些建筑工地,虽然房子已被拆除,但临街的那面墙却依然屹立着。这是因为政府规定,凡有若干年历史的建筑,即使拆毁重建,也必须 保留临街的外立面,不管它是不是名人故居。

美国三藩市有一个规定,1930年以前的房子如需拆建,都要保留它的立面。在法国、意大利、澳大利亚,有价值的 旧建筑在需要更新时,都采取这种“留皮换骨”的办法,内部重建,但外墙保留。政府的目的很明确,就是要保持街区的历史风貌和传统魅力。

建筑的外立面是公共财产,铭刻着这个街区的集体记忆,是这个街区共有的,并不属于某个业主或机构。因此,无论是业主,抑或房地产开发商,甚至政府,都无权随意处置它们,不能说拆就拆,说改就改。


骑楼街也可以把内部改造得非常现代化,非常舒适,但外立面仍然保持传统的样貌。当然,在追求容积率和利润最大化的今天,要求城市建设者这样做,是有相当难度的。

也许,保护旧城只是一种文化指标的体现,而非绝对价值。就算现在能时光倒流,让广州恢复1980年代以前的模样,绝大多数市民也不会答应。进步在很多时候带有强迫性,泥沙俱下。我们在接受现代文明的同时,就必须把一些我们根本不想要的东西也一并收下,不得不为城市规划建设中的败笔埋单。

一个令人沮丧的例子是,当政府不惜拆掉中山四路来保护秦代造船工场遗址的同时,最先崛起的建筑,却是一幢与历史氛围格格不入的商务大厦。

城隍庙旁高楼耸立(陈莉 摄)


老广州人都记得,在中山四路城隍庙旁边,原有一家东乐戏院,建于1934年。与如今动辄投资几十亿的大歌剧院相比,它规模虽小,设备也非一流,但几十年间, 上演过无数精彩剧目,为广州市民留下历久难忘的欢乐与人生享受。1959年广西桂剧艺术团在东乐戏院上演《桃花扇》,国学大师陈寅恪专程从中山大学进城观 看,并写下了“是非谁定千秋史,哀乐终伤百岁身”的诗句。

文革期间,东乐戏院改名为红旗剧场。到了1985年,剧院难以为继,不得不出租做商场。初衷是为了筹措翻新改造的资金,以期剧院重振雄风,但最后却完全拆除,在古老的城隍庙东边,盖起了一幢41层的玻璃幕墙大厦。麦当劳、日本寿司店率先进驻营业。

无论对于正在兴建的南越国宫署博物馆、秦代造船工场来说,还是对城隍庙来说,这幢大厦都是一件大煞风景的视觉垃圾。整个街区的文脉环境也因此被破坏。在大洋网论坛上,有网友悻悻地说,应该把这幢大厦平移到仓边路对面,要不,干脆把它“炸掉”算了。

可悲的是,这种情况在别的地方也出现过,而且还可能会陆续出现。

当年在黄花岗公园“浩气长存”牌坊旁盖起了办公大楼,在南海神庙前建发电厂,在镇海楼前搞灯光球场,在六榕寺门前盖宾馆高楼,在珠江沿岸建起了一排排高层住宅,这些都是难以挽回的败笔。

番禺学宫旁边盖了一幢高层商住楼,曾令舆论哗然,据说因这幢大楼产生一股回旋风,致使部分文物受损。在紧挨着南越王墓博物馆 东北角,也有一幢高层商务写字楼。一位记者在接到市民投诉后,向广州市文物管理部门举报。但他得到一个颇有讽刺意味的答复:这幢楼是经文物管理部门同意兴建的。

从耸立在番禺学宫旁的高楼俯瞰(网络图)

与城隍庙仅一街之隔的万木草堂——它同样是中山四路的瑰宝之一,也曾经被房地产开发商盯上了,从2004年开始,在万木草堂旁边大动土木,兴建一座“万木草 堂复建商场”。当时《南方日报》登了一篇报道:《万木草堂在无言哭泣》,记者愤怒地质问:“广州缺商场还是缺万木草堂?”

此事再度引起轩然大波,反对声四起。尽管如何利用这些已极度衰败的房子,也是一个大难题,但人们只抱着一个坚定的信念:决不能破坏它们,决不能交给房地产开发商。最后政府承诺,把万木草堂建为东山区博物馆,所谓“复建商场”则用作收藏品交易中心。

一个关于这个城市的掌故,终于被保存下来了,这虽然值得庆幸,但还不足够。万木草堂本不应该孤立地保留,一旦从原来的街坊中剥离出来,万木草堂就成了一件橱窗里的工艺品,人们再也无法领略那种历史现场的氛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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